“我容易吗？”8月4日11时许，正在拉萨旅游的刘小姐在她的朋友圈里发出了一条消息。原来，她的偶像张学友定于今年10月在广州开演唱会，已经预约了“想看”的她却发现，说好的抢票却早已被秒光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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演唱会的门票难抢，似乎成为了今年轮番上演的各大演唱会的“新常态”。更让人沮丧的是，不仅仅是难抢，还贵得要命！
今年初，陈奕迅在个人演唱会上向歌迷询问票价，有歌迷回答“8000块”。听到这个数字，陈奕迅十分错愕，然后说：“我以后自己炒黄牛好了……”
事实上，8000元一张的门票远远不是最贵的。今年5月，五月天在北京鸟巢的演唱会，1855元的门票被炒到了18800元；6月底、7月初，周杰伦海口演唱会的特殊位置门票甚至被炒到了21万元。8月6日的TFBoys10周年演唱会，传闻最贵的门票被炒到了7位数。
演唱会的门票为什么如此昂贵，是谁在哄抬演出市场的票价？而且，钱真的是都被黄牛赚走了吗？
买到一张演唱会门票不容易。VCG图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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演出市场火爆，成了黄牛的狂欢
粉丝因买到票而满心欢喜，黄牛因成功套现而洋洋得意
根据中国演出协会发布的数据，今年上半年，全国营业性演出（不含娱乐场所演出）达6.89万场，较去年同比增长95.42%；票房收入167.93亿元，与去年同比增长673.49%。其中，演唱会、音乐节的售出票量超过110万张，是票房收入最高的演出类型。沉寂了3年的歌手们在各大城市纷纷举办演唱会，歌迷和粉丝终于得到了再次见到偶像的机会，结果演出市场的火爆却成了各路黄牛们的狂欢。
5月9日，五月天北京站演唱会开票，票务平台上的票价分为355元至1855元5个档位。然而，在开票后，6场30万张门票瞬间抢购一空，而且后台有大量的0秒订单。就在粉丝抱怨抢不到票的同时，在淘宝、咸鱼、小红书等第三方平台上，却到处都是高价转售门票的信息，每个场次、不同位置的门票一应俱全。855元的原价票开出了两张连坐5000元的高价；1855元的内场前排票，溢价至6000元一张，而且是离舞台越近就越贵，水涨船高。据相关报道，在5月26日开唱当天，有两位歌迷一开始坚决抵制黄牛，最后还是花了12000元买了两张内场第11排的票，并苦涩地说：“还是想看，毕竟三年没看过演唱会了，接下来就只能省吃俭用。”
相应的，鸟巢西广场上，买不到票的歌迷带着野餐垫、小马扎和荧光棒齐聚，在演唱会外与内场同步大合唱。“宁可鸟巢门口站，也不能让黄牛赚”，这是五月天歌迷自发抵制黄牛的口号。一位歌迷说：“我们实在是买不到票，这样做也是为了气黄牛。”
类似的火爆景象，还发生在了今年的海口。6月29日，周杰伦演唱会海口站首场，内场前10排的门票单价被炒到了8000~10000元，咬牙买下黄牛票的粉丝表示下半年要节衣缩食，而节衣缩食也买不起的粉丝就只能望而却步。谁料，黄牛到了晚上演唱会开场之后竟然把1700元的内场票直接点燃，边烧还边拍视频说：“不卖了！就是烧！一千七的！”为了保证炒上去的价格不下跌，黄牛宁可在开场后把票烧掉。
7月22日，蔡依林在广州天河体育中心开唱，最贵的内场前排票定价1390元，但歌迷在票务那里几乎抢不到票，而到了黄牛市场，一张内场票能炒到7000元。7000元看不看？还是有人下手，纵然7000元对很多年轻打工族来说已经是一个月的到手工资，但想去听演唱会的心情仍旧按捺不住。演唱会又不是刚需，非听不可吗？歌迷小甜说：“我喜欢蔡依林20多年了，她好不容易来广州，我必须得去。”粉丝一手交钱，黄牛一手给票，粉丝因买到内场票而满心欢喜，黄牛因又套现了7000元而洋洋得意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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溢价如此多，钱都被黄牛赚走了？
“要和上线一起分钱，自己一张能赚几百就算不错”
黄牛票太贵，这是歌迷今年的普遍感觉。有网友称：“以前也会遇到抢不到票的情况，一般都会在二级市场稍微加点钱买，但今年的票价实在贵得太离谱。”
黄牛的票从哪里来？的确，黄牛会使用一定的技术手段囤票，甚至找大学生做兼职打造“人工抢票产业链”，导致普通歌迷在票务平台上总是要面对非常多的竞争者。粉丝小琦向新快报记者透露，每次抢演出门票，都要提前进入抢票页面，在开票前就得狂点，以争取到一点购票机会。小琦坦言，她在绝大多数情况下都抢不到票。
即便按照相关规定，面向市场公开销售的门票数量，不得低于核准观众数量的70%，但小琦表示，她时常感觉票务平台上的票数远远低于应售票数。更多的门票在哪里？“黄牛啊！”小琦说。
有时，一些特别喜欢的演出，小琦也要被迫买黄牛票，为此她加了好几个黄牛的微信。“我微信里的黄牛都是‘小黄牛’，他们都是有上线的，而且可能有好几级上线，”小琦说，“他们报给我的价，都已经加价过好几次，每级黄牛都得赚点。”小琦表示，层层揩油之后，票价自然翻倍，但想去也只能接受溢价。
黄牛的票源从哪里来？一直以来，演出市场上都流通着一种“渠道票”，也就是非公开发售的门票。按说，这部分应该是最多只有三成“渠道票”，但有资深黄牛石头透露，“渠道票”才是演出的门票大头。之前就有媒体报道，2018年，林俊杰香港演唱会的门票公售率只有20%。换言之，绝大多数的演出门票其实都流入了“黑市”。石头说：“相比大家在平台上争抢的那些票，我们这边的票才多，但我们不能提前卖，必须等平台出了票再卖。”
石头只是黄牛行业的小虾米，算是底层，他的主要工作内容就是“抢票”，或者加价收票。今年9月，林俊杰将在广州开唱，炒卖林俊杰演唱会的门票是石头近来的工作重心，一张1320元的门票，石头加2000元收，然后回头再加2000元往外卖。除此之外，石头还要完成上线的分配任务，卖“渠道票”。怎么卖？“挂淘宝、咸鱼、小红书是一种方式，还有的就直接在微信朋友圈卖掉了，一般一张票加两千是正常的。”石头说。
不过，石头向新快报记者坦言，他倒手这一下，并不能真的赚到两千，而是要和上线一起分钱，自己一张能赚几百就算不错。“林俊杰演唱会的门票还是很好炒的，但真正赚大头的并不是我们，”石头打了个比方，“人家吃肉，我们喝汤，当然我也很喜欢这个明星，我到时会给自己留一张票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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正常卖票很难抵演唱会的制作成本
唯一选择就是加开场次，靠扩大规模把账目打平
办一场演唱会的成本是多少钱？据央广网报道，2016年，周杰伦的北京演唱会成本为3318万元，而王菲的北京演唱会成本为5000万元。这里面的数字水分有多大，不得而知，但考虑到演出市场的门槛越来越高，现在办演唱会应该更贵。今年6月，华晨宇在直播中透露，他即将在鸟巢开个唱，同时表示成本非常高，他说：“投资5000万元的话，最少赔3000万元，但是为了粉丝一切都值得！”
场租、搭台、明星、灯光、舞美、音响，再加上宣发和其他杂七杂八的费用，主办方前期烧了这么多钱，肯定不能亏，一定要赚更多。演唱会的收入主要就是门票和冠名赞助商，纯靠票价和赞助，主办方和演出团队很难抵掉成本。张韶涵曾在公开场合表示，在哪里开演唱会都能赚钱的歌手只有周杰伦、五月天，其他人很难。正因于此，在巨大的制作成本面前，主办方和演出团队的唯一选择就是加开场次，靠扩大规模把账目打平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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信息不透明，主办方离不开黄牛帮忙
技术上杜绝黄牛不难，难的是自身利益被触动了
层层揩油、级级盘剥，门票价格在击鼓传花中越炒越高。到了消费者手里，一张1000元左右的门票翻几倍实在太正常不过了。主办方办演唱会，到底有多赚钱？据宝岛媒体报道，周杰伦在2017年巡演48场，收入高达24亿元，扣除成本之后，不仅主办方赚翻，票务公司和各级黄牛也都盆盈钵满。
对此，广东金融学院的陈庆老师认为，黄牛炒票虽然是非法行为，但有其经济逻辑。陈庆表示，归根结底，热门演出门票是稀缺资源，所以价格会被炒上去。陈庆告诉新快报记者：“无论是供不应求，还是供大于求，市场上都会自动出现调节器，黄牛会把票价调节到最合理的位置上。”陈庆表示，演唱会杜绝黄牛在技术上并不难做到，只要卡死购票、转让和入场三个环节就行了，但难点在于触动了主办方的自身利益。“打击黄牛的成本太高，而且真的打击黄牛就是跟自己过不去，谁会这么干？”
整体而言，演唱会所涉及的利益相关方实在太多，而且每个环节都不透明，黄牛自然能够趁虚而入，更别说主办方原本就离不开黄牛的帮忙。相比之下，各个环节都存在着信息差的粉丝，抢不到票又非得去看，那就免不了粉丝要被割韭菜。
算账：演唱会是怎么赚钱的？
抬高票面价格+借助黄牛人脉
据业内人士向新快报记者透露，最直接的办法就是抬高票面价格。当然，这样做的风险也很大。一是监管风险很可能被主管部门约谈，另外一个就是市场风险。万一因为太贵，粉丝不埋单了怎么办？降价是不可能的，如果降一次价，那么主办方以后的票就都卖不出去了，一旦大家都在等着降价，那么主办方和歌手的口碑会一起崩坏。
第二个方法就出来了，利用市场上一双看不见的手——黄牛。转移到黄牛手里的票，主办方一定能赚到更高的溢价，还转移了对应的舆情和资金的风险。对于主办方来说，这个手法可以说是百利而无一害。那么，票务公司就甘心自己担风险做工具人吗？当然不是，他们会继续往下来转移风险和成本。
如石头所言，在黄牛圈里是存在上下线关系的。上游黄牛人脉广，他们利用更多和主办方直接接触的机会，凭借自身财力提前囤票——这个门槛很高，要有一定的资本才能运作——因此他们是门票资源的主要来源。不过，上游黄牛一般不和消费者直接接触，而是招收下游黄牛——比如石头，让下游黄牛去寻找潜在的购买者。当确定交易后，下游黄牛再从上游黄牛那里拿票。用这种类似代理分销的模式，主办方能实现利益最大化且风险最小化。
因此，某种程度上来说，黄牛是主办方转移风险的工具，而票务公司就是最大的黄牛头子。
歌手本人能赚多少钱？
有些是固定报酬，有些还要求票房分成
据北京某演出公司的工作人员透露，绝大多数明星是按照城市和场次来计算出场费的。简而言之，就是歌手办演唱会拿的是固定报酬，所以黄牛炒高门票价格在本质上对他们并没有太多经济帮助，反而有可能坏了口碑。
当然，有些歌手在演出时除了要出场费之外，还会要求票房分成。从主办方的角度来看，演唱会的票价定得越低，要给歌手的票房分成就越少。而在这个问题上，主办方完全有空间进行暗箱操作——拿出一部分门票来高价卖出，这部分收入就完全归自己所有。在这个环节上，主办方是需要黄牛来帮忙的。
不说不知道
有时候，黄牛也要负责偷偷降价甚至帮主办方清仓
必须指出的是，黄牛并非只负责涨价。一些不那么热的演出，黄牛也要负责偷偷降价甚至帮主办方清仓。歌迷阿尧说，他前些年经常带女朋友参加各种音乐节、演唱会，有些不那么热门的演唱会，票价580元的门票，他在黄牛那里100元就能买到。阿尧告诉新快报记者：“不是什么演出都十分火爆的，很多演出的票面价格其实看看就好，没啥参考价值。”
Q&A 狂飙票价背后，听听专业人士怎么说
倒卖演出门票违法吗？
可以处5年以下有期徒刑或者拘役
倒卖演出门票违法吗？当然！根据中央管理处罚法的第52条规定，倒卖文艺演出票或者是体育比赛的入场券，倒卖者可以处10天以上15天以下的这种拘留，同时并处1000元以下的罚款。
北京天驰君泰律师事务所的郑小强律师表示，其实严重的倒票行为甚至会触犯刑法第225条的非法经营罪。郑小强表示，“非法经营罪，如果是情节严重的，可以处5年以下有期徒刑或者拘役，也可以并处或单处违法所得的1到5倍的罚金。”
“强实名制”管用吗？
黄牛和消费者的身份界定模糊得很
今年5月，刘若英和梁静茹的上海演唱会都推出了“强实名制”，意思是“实行实名制购票、实名制入场，且不得转赠转售”。这种“强实名制”有些类似购买火车票或飞机票了。强实名制看起来很完美，这种举措的确伤到了黄牛，但也误伤到了普通的观众，进而遭到了反对。
北京市律师协会消费者权益法律专业委员会主任芦云认为，实名制乃至“不退不换”是一把“双刃剑”。过度“一刀切”政策在堵住票务后门的同时，可能会涉嫌霸王条款，剥夺消费者解除合同退票的权利。芦云说：“要在稳定票务市场秩序和维护消费者权益摸索出一条新路径。一方面，完善售后机制，保证消费者知情权、选择权和公平交易权；另一方面，要确保消费者个人信息安全。”
末了，强实名制的演唱会都搞了临时退票。问题在于，只要退票的口子一开，黄牛就可以顺利跳逃。归根结底，对演出方来说，黄牛是混在正常观众里面的，或者说黄牛和消费者的身份界定本来就非常模糊。
粉丝心甘情愿当韭菜？
明星、主办方和黄牛分享红利的招数
华南理工大学的谢衡晓老师说：“在供求关系上，演唱会还是个卖方市场，供不应求必然会有黄牛，黄牛能让演出门票达到最高的市场效率，但这并不合法。”谢衡晓表示，演出市场的边际利润空间非常大，只要还没有很全面的解决方案出台，黄牛就一定能在其中有所钻营。
舞台上绚丽多姿的明星和游走于灰色地带的黄牛，一起组成了演出市场的光与影。在这个光影下，明星、主办方和黄牛一起分享红利，受到伤害的则是真心实意喜欢歌手和音乐的粉丝。每一次大明星的演唱会上，我们都能看到无数闪烁的荧光棒，这背后都是粉丝们的热爱和情怀，而在黑心商人的眼中，热爱与情怀可能恰恰就是最好的韭菜。
采写：新快报记者 王敌
